【戦国BASARA】家三/beautiful world#02
東京的夜晚,對於他而言,過於燦爛。遍布的燈火宛如虛幻般,既無法燃燒殆盡,也無法歸於黑暗。整個城市無法入眠,只得睜大著眼,在時間中拖磨。
這是他對於這地方的感覺,有些糜爛又沉溺的味道。就像是帶了點腥的鹹味,又混合了過於薰人的香氣。這是令人有些不快的氣味。或許正是有著給人一股禁慾感的他,與此地格格不入吧。
他坐在床邊,凝視著窗外的風景。
稍早前休息一陣,用過了飯店餐廳的晚餐後,他又回到了房間。沒有刻意的打開手提電腦或是手機,只是想靜靜的坐在這。彷彿像在沉澱什麼。也許,是在逃避些什麼,才更正確。
原本他就是為了逃避某些事情才自願出差的。否則依他個性,是怎麼樣也不會想到這繁華的城市。
或許見一見「I」會比較好吧?起碼聊勝於無,還可以打發時間。
他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。
但他終究沒有打開任何的通訊設備,只是呆坐在那數個小時。直到夜更深,混亂的腦海總算有些平復,他才突然想起該沐浴就寢。但在這之前,他還想先去外頭的自動販賣機買杯罐裝咖啡,以免等等洗完了澡,衣衫不整的還得換裝才能步出房間大門。
他拿起擱置在櫃子上的錢包與房卡,走出門外。
但是非常湊巧的,在此時,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。
「起來啦,政宗!真是的…說要喝的人不是你嗎…?」
他聽見方才的男人在歎氣。
雖然時間不至於到得搭終電的程度,但也有些晚了。這兩個人大概是喝到方才才回來吧。
他緩緩的經過扛著一個爛醉酒鬼的男人身邊,後者則是苦笑似的對他行了個禮。他也是默默的點了點頭,沒打算搭理。但看見男人除了要扛著那男人,身上還帶了不少大包小包的東西──疑似是要讓那個酒鬼帶走的名產賀禮,他又停了下來。
「需要幫忙嗎?」
他向男人詢問。
「咦─呃─,如果可以的話…。」
男人顯然吃了一驚,但立刻又露出笑容,似乎對他伸出援手感到又驚又喜。
「給我吧。」
他將錢包和房卡放進口袋,雖然有點兒擠,但是還算放得下。他接過了男人手上東西,陪著對方走向那個醉鬼的房間。
「不好意思、不好意思…。」
男人頻頻致歉,一邊從那個醉鬼的西裝外套口袋摸索鑰匙。但是摸了老半天,還是找不到。
「沒關係。」
最後,急得滿頭大汗的男人,終於在對方的公事包裡找到了。
「真的很抱歉,這些東西放門口就好…我先把他帶進去。」
「沒關係嗎?我幫你拿進去也可以。」
「啊…如果方便的話…。」
顯然對方也是奔波了一天,且又喝了不少酒。大概是身體也感到相當疲憊了,男人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,讓他跟著一起進了房間。
房間裡的擺設跟他自己的沒什麼兩樣,他將那些禮品放到一旁的櫃子上,看著男人將那個喝得完全不省人事的傢伙給扛上床,順便幫醉鬼脫了鞋,蓋上被子。
「真是不好意思,讓你看到這種醜態…。」
男人呼了口氣,站起身,滿臉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。
「沒什麼。」
他淡淡的回應。
「那個…方便的話,請讓我請你喝杯咖啡吧?不然喝酒也可以!」
男人突然說道。
「呃?不用了,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。」
他忙著拒絕。畢竟,他可不是為了要讓對方答謝自己才出手幫忙的。
「不不,請讓我回個禮吧!」
男人非常堅持的說道,一邊拉起他的手,往門外走。
「你想喝點什麼?咖啡?酒?啊、如果肚子會餓的話,我知道這附近有很棒的居酒屋喔…!」
「真、真的不用了…等…!」
完全不等他回應,男人就逕自的拖著他走了。在對方的言行之中,他想起了某個人。
「I」。
※※※
他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邀約那個素未蒙面的男人。對方甚至只是幫了自己一個小忙而已。但他卻覺得,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。是非要把握住不可的。
「我們再去喝杯酒吧!你應該不是在地人,晚上出來走走也不錯的!」
「等、等等…我…!」
男人抽回手,皺起眉。有些惱怒的樣子。
「啊…抱、抱歉。」
這時,他才查覺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失禮且愚昧。
「我先回去了…。」
男人向他行了個禮,默默的走回自己的房間。但是對方站在房門前,似乎很慌張似的不知道在尋找些什麼。他立刻又走過了去。
「那個…。」
他有些歉疚的向對方搭話。但是男人只是自顧自的翻找著自己的口袋。
「沒有…沒有…?」
「需要幫忙嗎?」
「…,我的房卡跟錢包…好像掉在你朋友的房間了。」
男人嘆了口氣。此刻,他也沒有朋友的房卡了。方才就已經放在那傢伙的房間內。雖然去找櫃台的確可以很快的解決這問題,但也免不了會驚動到那個起床氣十足的傢伙…。
「既然如此…這回真的是我的錯了。請讓我賠罪吧。」
他雙手合十,誠懇的做出了道歉的姿勢。
「…,好吧。」
雖不知道對方的內心轉了千萬次的想法,但對方似乎答應了。他總算是露出了笑。不斷的說著飯店旁的好吃小店。
「不用花什麼大錢的…給我一杯咖啡就可以了。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…,也是我粗心才會把錢包跟房卡掉了。」
男人用著那雙修長美麗的手指,像是習慣性似的摸了摸被略長髮尾遮掩了些的脖子。這時候,他才有時間細看男人的模樣。
用「美麗」來形容一個男人,按常理而言,是非常奇怪的。但,他卻覺得,這男人怎麼樣都適合這樣的稱讚。那漂亮的,像是會吸人的美麗眼瞳,帶著像是湖水般的碧綠。俏挺的鼻子,與小巧的嘴,組合成一張吸引人的臉,更不要說往下細說的東西,幾乎是犯罪。儘管用得都是些女人般的詞彙,他還是認為,若真要拿女人來跟男人比,他還覺得男人美麗了好幾倍。幾乎到了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程度。即使略顯誇張,他貧乏的詞彙無法表達,他還是真心這麼認為的。即使他們是第一次見面。
「我可是做出了很失禮的行為,請你行行好,讓我好好道個歉吧?嗯?」
大概是自己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終於奏效──,此時的他並沒有感覺到男人表露出來的,像是在隱藏又微微顫抖的隱忍神情──右手緊握著自己左手臂,美麗小巧的唇緊咬著,像是要滲出血來的程度。低垂的眼眸彷彿像是在訴說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晦秘密。那是他後來才知道的細微習慣,男人在忍耐時的神情。
男人點了點頭,輕聲了說了句由自己決定──。他才心滿意足的領著男人出了飯店。當然,也沒忘記在離開飯店前,先交代了櫃檯的服務人員再取出一份備用的房卡,至於錢包,也得等明早再去拿了。
明早也好。他願意多拖一點時間,跟這個神祕的男人相處。
※※※
東京的夜晚,比他想像的還冷上了一些。只是出來買杯咖啡的他自然沒帶上任何保暖的衣物,男人則是毫不猶豫的將身上厚重的大衣遞給了他,還一邊拍了拍自己胸膛,說著慶幸自己還有點脂肪之類打趣的話。但一到外頭來,北風凍得人到了幾乎會刺痛程度,即使男人再怎麼不怕冷,這種天氣也足以讓人感冒。他只是默默的拉掉自己的圍巾遞給對方。
「請用吧。」
「啊、謝謝…。」
男人立刻開心的接過,圍了上去。那條圍巾可是怕冷的他,特地花了些錢買來的上好羊毛圍巾。雖然不希望對方弄髒。但好歹對方也借給了自己大衣,即使是略有潔癖的自己,也暫時不想去思考那些小事。
方才拖了點時間,來到離飯店附近的熱鬧廣場時,坐落於廣場正中央的裝飾鐘塔正好指向了午夜時分。由於這地段正好處於十分繁榮的地帶,路上的行人並沒有減少。反而有增多的趨勢。
看著不是成雙成對就是一大群經過身旁的行人,自己與男人這樣的組合,略顯怪異了些。走了一小段的路程裡,他只是沉默不語的聽著男人叨叨絮絮的說著一些店的名稱或是料理,他只是點點頭當作回應。
大概是見到自己十分沉默,男人停了下來,望著他。
「你不開心嗎?」
男人專注的看著他,他也回望著男人。
此時的他,比起方才應對時還要更冷靜些許了。沒讓自己過於失態。那張臉孔讓他吃驚,或許正因為那張臉孔他才會不由自主的答應那個男人吧?連他自己也想嘲笑自己,即使心理上抗拒著,身體卻仍舊會受到吸引──,這是多麼的可悲又可笑的事情。但他沒打算讓男人看出自己現在的醜態。他突然感激起眼前的人並不深知自己的一切,只是個陌生人。
就跟「I」一樣。
「…沒有不開心。」
「哦!那就好。」
男人露出燦爛的笑。讓他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違和感──,或許是那個人從不會這樣笑。在那張過於相似的面孔上看到,才更覺得有著認知上的錯覺。
「啊、雖然這樣很失禮,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。我叫德川家康。」
「石田三成。」
他淡淡的回答,跟男人主動又熱烈的回應成了對比。
「這樣啊,請多指教!三成!嗯、我想直接叫你的名字呢,可以嗎?」
「隨你。」
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,明知道對方這樣的行為有些過於親暱,他還是沒能拒絕。
「三成也可以叫我家康喔!」
「…德川先生,要去哪?」
迴避掉了這令人尷尬的問題,他繼續往前走,把那個男人拋在後頭。
「啊、等等!往這邊…!」
男人拉過了他的手,往一旁的小巷走去。
遠離了方才熱鬧的街道,這裡彷彿換了個世界似的,黑暗且狹小的巷道內,並沒有太多人駐足。他們匆匆走過,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灑落了些許溫暖。
「抱歉,這裡得走小路才會到…可能有點黑。」
男人一邊回頭向他道歉,一邊拉著他的手,走向巷弄裡更黑的深處。雖然他討厭肢體碰觸,但他還不至於抗拒這個男人初次見面就過於親近的舉動。或許也要拜這傢伙的臉蛋跟…與那個人完全迴異的個性所致。
即使想抽回手,他也動彈不得。
越過了幾個以奇怪眼神打量他們的年輕女子,男人指了指不遠處,一排老舊建築。約略是昭和時代後期的古老建築,保存得當,而且還相當具有復古風格的,用得是以前的塑膠看板。上頭寫著居酒屋之類的文字。
「這裡是我朋友開的,是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小店。啊、其實我們剛剛也是到這來…。」
男人苦笑了笑,領著他到店門前。一旁掛著營業中的牌子。但從門上掛著的布簾望去,裡頭並沒有任何客人。
「元親──我又來了喔。」
「啊?家康?你怎麼又出現了?獨眼龍呢?你不是扛著他回去?」
裡頭的老闆也是一派閒適的模樣,留著一頭看起來有些過長的銀色長髮,綁在頭上的頭巾,有一部分遮住了他的左眼。看見他們出現,老闆一邊喝著酒一邊站起來招呼,言詞中還頗有驚訝的意味。
他環顧四周,小小的店面裡頭,還擠著幾個看似服務生的小弟們…看起來都像混混。而真正該有的坐位,則是吧檯前的五張椅子而已。其他地方幾乎都是老闆跟那些小弟的工作場所以及後台,甚至連冰箱都沒放在這。大概是在後台裡。但擺設是挺有味道的,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昭和時期風格,略為昏黃的燈光,更襯托著那股氣氛。牆壁上到處掛滿了老相片,圖畫,不然就是魚拓,大概是老闆抓的魚,有些紙張上的魚拓甚至比他的手臂還長。擺放在角落壁架上的收音機,還放著相當久的演歌,發出著不能算是良好的音色,帶了些雜訊似的沙沙作響,但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台收音機過於老舊的緣故。
「政宗他早就醉倒了…,我帶朋友再來喝。」
一旁的小弟們也跟著打招呼,還親切的吆喝著,要他們到吧台前的位置坐一坐。其他的人,在他們入座後,一一送上毛巾、熱茶與小菜。在他脫下大衣的同時,一旁的小弟也像準備好似的,接過了大衣,還有在男人手中,自己的圍巾。替他們兩人掛在不遠處的衣帽架上。
沒想到還挺親切的…,他有些意外。
「嗯?這位小哥,沒見過你啊。」
老闆頗有興趣的問著他。但他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,沒回話。
「元親的手藝還不錯,雖然他只擅長海鮮類…。」
「說這什麼話!我也會烤烤雞肉串的喔!」
「既然如此,就先烤個幾串吧,我等著。」
「好!小的們!既然家康又帶了新朋友來!我們也得大展身手不可!」
「是!大哥!!」
當老闆開始工作時,是不太愛說話的。除去收音機還在播放的演歌外,他與男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,頓時尷尬瀰漫而開。而他也有些不安的四處張望。
「剛剛的事情真是非常不好意思…,不過,還是要說一聲請多指教。」
男人轉過頭,歉疚的望著他。
在昏黃的燈光下,男人的臉顯得有些迷離虛幻般的不真實,他反而不敢看向對方,只得低下頭,連忙說了一句沒有關係之類的話語。
沉默又繼續擴大,讓他有些後悔起為什麼要到這兒來。但一走了之是很失禮的。他只能拿起桌上的熱茶不斷的喝,假裝自己的忙碌。但他知道,男人還在看著他。用著打量的神情,看著他的每一吋。他吞了口口水,他害怕被一個擁有與「那個人」相同面孔的男人給看透。即便那只是他的想像。如夢魘一般的,幻像。
「三成不用緊張哦,我不會怎麼樣的。」
貌似是被看穿了自己的緊張,男人揚起一抹微笑,伸出手,揉了揉他的髮絲。
「…。」
他很想撥開對方的手。非常的想。但是他沒有動作。這種久違的,像是孩子被寵溺般的動作讓他有點兒懷念。等到男人收回手,老闆也已經送上了第一盤雞肉串。全然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剛剛做了些什麼。
「吃!看在今天有新朋友的份上!我請客!」
「哦!我不客氣了!」
這樣就好了。
暫時性的不用去面對那個男人的話語,他鬆了口氣。拿起一串烤得略為焦黑的雞肉串,斟酌了一下,往嘴裡放。
※※※
他並沒有從對方身上打聽到太多的事情。男人實在過於沉默了。只有「嗯」跟點頭一類的回答。他並不想強迫對方說他不願意的。畢竟,一開始錯的就是自己,他也只是賠罪。但能跟一個與「M」有著如此相似氣質的美麗男人一起喝酒吃飯,他已經相當心滿意足了。
「真是不好意思,都已經這麼晚了…。」
當他付了帳…自己的友人明確表示只有那幾盤雞肉串是送的──其餘自費。當他摸了摸又有些乾扁的錢包,走出店門之際,已經是夜半時分了。即使回到大馬路上,行人還是有略減的跡象。他才意識到,自己的確是在外逗留許久。即使妻子今日未歸,讓男人在外頭待這麼久也不太好。更何況是根本不熟識的對象。
「沒關係。謝謝你請我喝酒。料理也很好吃。」
男人誠心的道謝,即使他方才明明就看見男人並沒有吃多少東西。
「我送你回飯店。」
「沒關係的,你現在也沒有電車可搭了吧?」
「啊哈哈…是啊,不過沒有關係…。」
即使回不回去,都無所謂。他默默的收起心中那股不悅的感覺,扯出一抹笑。
「走吧。」
「嗯…。」
相偕走回飯店的時候,路上安安靜靜的。只有偶爾會有車子駛過。他也特意挑了一條較沒人且遠的小路行走。他就是這樣,不想太快結束這段時光。男人始終是沉默不語,但他也光看著就夠了。他很滿足。即使他知道,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。
「三成是住在哪呢?改天或許能去找你玩呢。」
「…鄉下地方,如果搭新幹線跟公車,要很久。」
「這樣啊…那景色應該不錯吧?」
「嗯。」
原本想著要問出對方的電話與E-MAIL信箱,但似乎是失敗了。
直到走回飯店之前,那個男人都沒有再看自己一眼。
「謝謝你陪我回來,到這裡就可以了。」
在飯店門口,男人行了個禮。意思也相當的明顯。就是要自己快滾。
「嗯、唔…那、那你要小心喔?」
「希望你這趟旅行愉快!然後錢包…明天服務人員說會幫你處理的!還有…。」
他還想說些什麼。但是他想不出來。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頭,落回心頭。
「嗯…、再見。」
男人說了這句話後,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了他,便頭也不回的走向大門。
而他,只能久久的愣在原地,彷彿在回味什麼。直到他冷得受不了,抖了抖身體,將大衣給穿上。然而他也發現,男人的圍巾還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「就當給我的禮物吧…?」
也不想再追上去。他默默的微笑,將圍巾的一端握在手中。
這是最棒的餞別禮。來自與「M」有著相同感覺的男子。
他走向大馬路旁,打算攔輛計程車回去。
※※※
他關上房間大門。方才從櫃台人員那領取來的房卡從手中滑落,他的身體倚著門板,彷彿失去力氣般虛脫。
「還真是…。」
他用手遮著自己的眼。口氣裡是百般無奈。
大概是喝了點酒,他覺得現在渾身發軟。
即使他明白,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那男人,他還是覺得剛才的時刻,他甚至要脫口而出自己住在哪。這男人帶給了他某種隱晦的期望與…渴望。
但正如他的個性,冷淡、疏離。他沒給男人任何機會。任何親近他的機會。
他又一再想起了原本要求與他見面的「I」。
同樣的感覺,也是同樣壓抑在內心裡的期待。他就像個飢渴過度的人,狂亂的在內心裡渴求著,卻又被理智所壓抑,動彈不得。明明是那麼想要的,卻又不敢。藏在網路另一端的自己純粹就只是個要求糖果的孩子,而對方順從的給了他,更多的期望,甚至是他從沒有想過的溫暖。這讓他,恐懼與喜悅交雜,渾身顫抖。那個男人就像真的的「I」站在他面前。但卻有著一張「那個人」的臉孔。這樣的不協調感,更讓他恐懼。
「I、I、…教授…。」
他爬起身,迅速的將電腦給打開,他不願意再去回想那個曾經的夢魘。如果那個人在的話…,那麼…。
當他登入了平常使用的聊天室,「I」正在線上。
『在嗎?』
他看著閃爍的頭像,卻沒有如往常般立刻給出回應的「I」。
「…。」
他頹然倒下。
也許這時間,「I」早已入睡。這是很理所當然的,現在早已經是深夜。更何況他甚至連自己出發的時間點都沒有告訴對方。只是說了自己要來東京的事情。
回顧著那些往昔的對話,幾乎都是由「I」主動的來連繫自己。而自己呢?只是被動的等著「I」來找「M」而已。
這回,他下了個決定。不管「I」在不在,亦或是已經入眠。
『我想見你,可以嗎?』
他輸入了這幾個字,發出。
他關上了對話視窗。
數秒後,那個視窗再度閃耀著橘黃色的光芒。
『真的嗎?!我、我也想見M哦!太好了!幸好今天晚歸,才能在這時間點看到呢。』
他笑了。
「I」,從來就不曾讓自己失望過。以前是,現在也是。
TBC
這是他對於這地方的感覺,有些糜爛又沉溺的味道。就像是帶了點腥的鹹味,又混合了過於薰人的香氣。這是令人有些不快的氣味。或許正是有著給人一股禁慾感的他,與此地格格不入吧。
他坐在床邊,凝視著窗外的風景。
稍早前休息一陣,用過了飯店餐廳的晚餐後,他又回到了房間。沒有刻意的打開手提電腦或是手機,只是想靜靜的坐在這。彷彿像在沉澱什麼。也許,是在逃避些什麼,才更正確。
原本他就是為了逃避某些事情才自願出差的。否則依他個性,是怎麼樣也不會想到這繁華的城市。
或許見一見「I」會比較好吧?起碼聊勝於無,還可以打發時間。
他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。
但他終究沒有打開任何的通訊設備,只是呆坐在那數個小時。直到夜更深,混亂的腦海總算有些平復,他才突然想起該沐浴就寢。但在這之前,他還想先去外頭的自動販賣機買杯罐裝咖啡,以免等等洗完了澡,衣衫不整的還得換裝才能步出房間大門。
他拿起擱置在櫃子上的錢包與房卡,走出門外。
但是非常湊巧的,在此時,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。
「起來啦,政宗!真是的…說要喝的人不是你嗎…?」
他聽見方才的男人在歎氣。
雖然時間不至於到得搭終電的程度,但也有些晚了。這兩個人大概是喝到方才才回來吧。
他緩緩的經過扛著一個爛醉酒鬼的男人身邊,後者則是苦笑似的對他行了個禮。他也是默默的點了點頭,沒打算搭理。但看見男人除了要扛著那男人,身上還帶了不少大包小包的東西──疑似是要讓那個酒鬼帶走的名產賀禮,他又停了下來。
「需要幫忙嗎?」
他向男人詢問。
「咦─呃─,如果可以的話…。」
男人顯然吃了一驚,但立刻又露出笑容,似乎對他伸出援手感到又驚又喜。
「給我吧。」
他將錢包和房卡放進口袋,雖然有點兒擠,但是還算放得下。他接過了男人手上東西,陪著對方走向那個醉鬼的房間。
「不好意思、不好意思…。」
男人頻頻致歉,一邊從那個醉鬼的西裝外套口袋摸索鑰匙。但是摸了老半天,還是找不到。
「沒關係。」
最後,急得滿頭大汗的男人,終於在對方的公事包裡找到了。
「真的很抱歉,這些東西放門口就好…我先把他帶進去。」
「沒關係嗎?我幫你拿進去也可以。」
「啊…如果方便的話…。」
顯然對方也是奔波了一天,且又喝了不少酒。大概是身體也感到相當疲憊了,男人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,讓他跟著一起進了房間。
房間裡的擺設跟他自己的沒什麼兩樣,他將那些禮品放到一旁的櫃子上,看著男人將那個喝得完全不省人事的傢伙給扛上床,順便幫醉鬼脫了鞋,蓋上被子。
「真是不好意思,讓你看到這種醜態…。」
男人呼了口氣,站起身,滿臉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。
「沒什麼。」
他淡淡的回應。
「那個…方便的話,請讓我請你喝杯咖啡吧?不然喝酒也可以!」
男人突然說道。
「呃?不用了,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。」
他忙著拒絕。畢竟,他可不是為了要讓對方答謝自己才出手幫忙的。
「不不,請讓我回個禮吧!」
男人非常堅持的說道,一邊拉起他的手,往門外走。
「你想喝點什麼?咖啡?酒?啊、如果肚子會餓的話,我知道這附近有很棒的居酒屋喔…!」
「真、真的不用了…等…!」
完全不等他回應,男人就逕自的拖著他走了。在對方的言行之中,他想起了某個人。
「I」。
※※※
他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邀約那個素未蒙面的男人。對方甚至只是幫了自己一個小忙而已。但他卻覺得,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。是非要把握住不可的。
「我們再去喝杯酒吧!你應該不是在地人,晚上出來走走也不錯的!」
「等、等等…我…!」
男人抽回手,皺起眉。有些惱怒的樣子。
「啊…抱、抱歉。」
這時,他才查覺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失禮且愚昧。
「我先回去了…。」
男人向他行了個禮,默默的走回自己的房間。但是對方站在房門前,似乎很慌張似的不知道在尋找些什麼。他立刻又走過了去。
「那個…。」
他有些歉疚的向對方搭話。但是男人只是自顧自的翻找著自己的口袋。
「沒有…沒有…?」
「需要幫忙嗎?」
「…,我的房卡跟錢包…好像掉在你朋友的房間了。」
男人嘆了口氣。此刻,他也沒有朋友的房卡了。方才就已經放在那傢伙的房間內。雖然去找櫃台的確可以很快的解決這問題,但也免不了會驚動到那個起床氣十足的傢伙…。
「既然如此…這回真的是我的錯了。請讓我賠罪吧。」
他雙手合十,誠懇的做出了道歉的姿勢。
「…,好吧。」
雖不知道對方的內心轉了千萬次的想法,但對方似乎答應了。他總算是露出了笑。不斷的說著飯店旁的好吃小店。
「不用花什麼大錢的…給我一杯咖啡就可以了。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…,也是我粗心才會把錢包跟房卡掉了。」
男人用著那雙修長美麗的手指,像是習慣性似的摸了摸被略長髮尾遮掩了些的脖子。這時候,他才有時間細看男人的模樣。
用「美麗」來形容一個男人,按常理而言,是非常奇怪的。但,他卻覺得,這男人怎麼樣都適合這樣的稱讚。那漂亮的,像是會吸人的美麗眼瞳,帶著像是湖水般的碧綠。俏挺的鼻子,與小巧的嘴,組合成一張吸引人的臉,更不要說往下細說的東西,幾乎是犯罪。儘管用得都是些女人般的詞彙,他還是認為,若真要拿女人來跟男人比,他還覺得男人美麗了好幾倍。幾乎到了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程度。即使略顯誇張,他貧乏的詞彙無法表達,他還是真心這麼認為的。即使他們是第一次見面。
「我可是做出了很失禮的行為,請你行行好,讓我好好道個歉吧?嗯?」
大概是自己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終於奏效──,此時的他並沒有感覺到男人表露出來的,像是在隱藏又微微顫抖的隱忍神情──右手緊握著自己左手臂,美麗小巧的唇緊咬著,像是要滲出血來的程度。低垂的眼眸彷彿像是在訴說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晦秘密。那是他後來才知道的細微習慣,男人在忍耐時的神情。
男人點了點頭,輕聲了說了句由自己決定──。他才心滿意足的領著男人出了飯店。當然,也沒忘記在離開飯店前,先交代了櫃檯的服務人員再取出一份備用的房卡,至於錢包,也得等明早再去拿了。
明早也好。他願意多拖一點時間,跟這個神祕的男人相處。
※※※
東京的夜晚,比他想像的還冷上了一些。只是出來買杯咖啡的他自然沒帶上任何保暖的衣物,男人則是毫不猶豫的將身上厚重的大衣遞給了他,還一邊拍了拍自己胸膛,說著慶幸自己還有點脂肪之類打趣的話。但一到外頭來,北風凍得人到了幾乎會刺痛程度,即使男人再怎麼不怕冷,這種天氣也足以讓人感冒。他只是默默的拉掉自己的圍巾遞給對方。
「請用吧。」
「啊、謝謝…。」
男人立刻開心的接過,圍了上去。那條圍巾可是怕冷的他,特地花了些錢買來的上好羊毛圍巾。雖然不希望對方弄髒。但好歹對方也借給了自己大衣,即使是略有潔癖的自己,也暫時不想去思考那些小事。
方才拖了點時間,來到離飯店附近的熱鬧廣場時,坐落於廣場正中央的裝飾鐘塔正好指向了午夜時分。由於這地段正好處於十分繁榮的地帶,路上的行人並沒有減少。反而有增多的趨勢。
看著不是成雙成對就是一大群經過身旁的行人,自己與男人這樣的組合,略顯怪異了些。走了一小段的路程裡,他只是沉默不語的聽著男人叨叨絮絮的說著一些店的名稱或是料理,他只是點點頭當作回應。
大概是見到自己十分沉默,男人停了下來,望著他。
「你不開心嗎?」
男人專注的看著他,他也回望著男人。
此時的他,比起方才應對時還要更冷靜些許了。沒讓自己過於失態。那張臉孔讓他吃驚,或許正因為那張臉孔他才會不由自主的答應那個男人吧?連他自己也想嘲笑自己,即使心理上抗拒著,身體卻仍舊會受到吸引──,這是多麼的可悲又可笑的事情。但他沒打算讓男人看出自己現在的醜態。他突然感激起眼前的人並不深知自己的一切,只是個陌生人。
就跟「I」一樣。
「…沒有不開心。」
「哦!那就好。」
男人露出燦爛的笑。讓他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違和感──,或許是那個人從不會這樣笑。在那張過於相似的面孔上看到,才更覺得有著認知上的錯覺。
「啊、雖然這樣很失禮,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。我叫德川家康。」
「石田三成。」
他淡淡的回答,跟男人主動又熱烈的回應成了對比。
「這樣啊,請多指教!三成!嗯、我想直接叫你的名字呢,可以嗎?」
「隨你。」
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,明知道對方這樣的行為有些過於親暱,他還是沒能拒絕。
「三成也可以叫我家康喔!」
「…德川先生,要去哪?」
迴避掉了這令人尷尬的問題,他繼續往前走,把那個男人拋在後頭。
「啊、等等!往這邊…!」
男人拉過了他的手,往一旁的小巷走去。
遠離了方才熱鬧的街道,這裡彷彿換了個世界似的,黑暗且狹小的巷道內,並沒有太多人駐足。他們匆匆走過,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灑落了些許溫暖。
「抱歉,這裡得走小路才會到…可能有點黑。」
男人一邊回頭向他道歉,一邊拉著他的手,走向巷弄裡更黑的深處。雖然他討厭肢體碰觸,但他還不至於抗拒這個男人初次見面就過於親近的舉動。或許也要拜這傢伙的臉蛋跟…與那個人完全迴異的個性所致。
即使想抽回手,他也動彈不得。
越過了幾個以奇怪眼神打量他們的年輕女子,男人指了指不遠處,一排老舊建築。約略是昭和時代後期的古老建築,保存得當,而且還相當具有復古風格的,用得是以前的塑膠看板。上頭寫著居酒屋之類的文字。
「這裡是我朋友開的,是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小店。啊、其實我們剛剛也是到這來…。」
男人苦笑了笑,領著他到店門前。一旁掛著營業中的牌子。但從門上掛著的布簾望去,裡頭並沒有任何客人。
「元親──我又來了喔。」
「啊?家康?你怎麼又出現了?獨眼龍呢?你不是扛著他回去?」
裡頭的老闆也是一派閒適的模樣,留著一頭看起來有些過長的銀色長髮,綁在頭上的頭巾,有一部分遮住了他的左眼。看見他們出現,老闆一邊喝著酒一邊站起來招呼,言詞中還頗有驚訝的意味。
他環顧四周,小小的店面裡頭,還擠著幾個看似服務生的小弟們…看起來都像混混。而真正該有的坐位,則是吧檯前的五張椅子而已。其他地方幾乎都是老闆跟那些小弟的工作場所以及後台,甚至連冰箱都沒放在這。大概是在後台裡。但擺設是挺有味道的,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昭和時期風格,略為昏黃的燈光,更襯托著那股氣氛。牆壁上到處掛滿了老相片,圖畫,不然就是魚拓,大概是老闆抓的魚,有些紙張上的魚拓甚至比他的手臂還長。擺放在角落壁架上的收音機,還放著相當久的演歌,發出著不能算是良好的音色,帶了些雜訊似的沙沙作響,但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台收音機過於老舊的緣故。
「政宗他早就醉倒了…,我帶朋友再來喝。」
一旁的小弟們也跟著打招呼,還親切的吆喝著,要他們到吧台前的位置坐一坐。其他的人,在他們入座後,一一送上毛巾、熱茶與小菜。在他脫下大衣的同時,一旁的小弟也像準備好似的,接過了大衣,還有在男人手中,自己的圍巾。替他們兩人掛在不遠處的衣帽架上。
沒想到還挺親切的…,他有些意外。
「嗯?這位小哥,沒見過你啊。」
老闆頗有興趣的問著他。但他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,沒回話。
「元親的手藝還不錯,雖然他只擅長海鮮類…。」
「說這什麼話!我也會烤烤雞肉串的喔!」
「既然如此,就先烤個幾串吧,我等著。」
「好!小的們!既然家康又帶了新朋友來!我們也得大展身手不可!」
「是!大哥!!」
當老闆開始工作時,是不太愛說話的。除去收音機還在播放的演歌外,他與男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,頓時尷尬瀰漫而開。而他也有些不安的四處張望。
「剛剛的事情真是非常不好意思…,不過,還是要說一聲請多指教。」
男人轉過頭,歉疚的望著他。
在昏黃的燈光下,男人的臉顯得有些迷離虛幻般的不真實,他反而不敢看向對方,只得低下頭,連忙說了一句沒有關係之類的話語。
沉默又繼續擴大,讓他有些後悔起為什麼要到這兒來。但一走了之是很失禮的。他只能拿起桌上的熱茶不斷的喝,假裝自己的忙碌。但他知道,男人還在看著他。用著打量的神情,看著他的每一吋。他吞了口口水,他害怕被一個擁有與「那個人」相同面孔的男人給看透。即便那只是他的想像。如夢魘一般的,幻像。
「三成不用緊張哦,我不會怎麼樣的。」
貌似是被看穿了自己的緊張,男人揚起一抹微笑,伸出手,揉了揉他的髮絲。
「…。」
他很想撥開對方的手。非常的想。但是他沒有動作。這種久違的,像是孩子被寵溺般的動作讓他有點兒懷念。等到男人收回手,老闆也已經送上了第一盤雞肉串。全然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剛剛做了些什麼。
「吃!看在今天有新朋友的份上!我請客!」
「哦!我不客氣了!」
這樣就好了。
暫時性的不用去面對那個男人的話語,他鬆了口氣。拿起一串烤得略為焦黑的雞肉串,斟酌了一下,往嘴裡放。
※※※
他並沒有從對方身上打聽到太多的事情。男人實在過於沉默了。只有「嗯」跟點頭一類的回答。他並不想強迫對方說他不願意的。畢竟,一開始錯的就是自己,他也只是賠罪。但能跟一個與「M」有著如此相似氣質的美麗男人一起喝酒吃飯,他已經相當心滿意足了。
「真是不好意思,都已經這麼晚了…。」
當他付了帳…自己的友人明確表示只有那幾盤雞肉串是送的──其餘自費。當他摸了摸又有些乾扁的錢包,走出店門之際,已經是夜半時分了。即使回到大馬路上,行人還是有略減的跡象。他才意識到,自己的確是在外逗留許久。即使妻子今日未歸,讓男人在外頭待這麼久也不太好。更何況是根本不熟識的對象。
「沒關係。謝謝你請我喝酒。料理也很好吃。」
男人誠心的道謝,即使他方才明明就看見男人並沒有吃多少東西。
「我送你回飯店。」
「沒關係的,你現在也沒有電車可搭了吧?」
「啊哈哈…是啊,不過沒有關係…。」
即使回不回去,都無所謂。他默默的收起心中那股不悅的感覺,扯出一抹笑。
「走吧。」
「嗯…。」
相偕走回飯店的時候,路上安安靜靜的。只有偶爾會有車子駛過。他也特意挑了一條較沒人且遠的小路行走。他就是這樣,不想太快結束這段時光。男人始終是沉默不語,但他也光看著就夠了。他很滿足。即使他知道,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。
「三成是住在哪呢?改天或許能去找你玩呢。」
「…鄉下地方,如果搭新幹線跟公車,要很久。」
「這樣啊…那景色應該不錯吧?」
「嗯。」
原本想著要問出對方的電話與E-MAIL信箱,但似乎是失敗了。
直到走回飯店之前,那個男人都沒有再看自己一眼。
「謝謝你陪我回來,到這裡就可以了。」
在飯店門口,男人行了個禮。意思也相當的明顯。就是要自己快滾。
「嗯、唔…那、那你要小心喔?」
「希望你這趟旅行愉快!然後錢包…明天服務人員說會幫你處理的!還有…。」
他還想說些什麼。但是他想不出來。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頭,落回心頭。
「嗯…、再見。」
男人說了這句話後,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了他,便頭也不回的走向大門。
而他,只能久久的愣在原地,彷彿在回味什麼。直到他冷得受不了,抖了抖身體,將大衣給穿上。然而他也發現,男人的圍巾還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「就當給我的禮物吧…?」
也不想再追上去。他默默的微笑,將圍巾的一端握在手中。
這是最棒的餞別禮。來自與「M」有著相同感覺的男子。
他走向大馬路旁,打算攔輛計程車回去。
※※※
他關上房間大門。方才從櫃台人員那領取來的房卡從手中滑落,他的身體倚著門板,彷彿失去力氣般虛脫。
「還真是…。」
他用手遮著自己的眼。口氣裡是百般無奈。
大概是喝了點酒,他覺得現在渾身發軟。
即使他明白,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那男人,他還是覺得剛才的時刻,他甚至要脫口而出自己住在哪。這男人帶給了他某種隱晦的期望與…渴望。
但正如他的個性,冷淡、疏離。他沒給男人任何機會。任何親近他的機會。
他又一再想起了原本要求與他見面的「I」。
同樣的感覺,也是同樣壓抑在內心裡的期待。他就像個飢渴過度的人,狂亂的在內心裡渴求著,卻又被理智所壓抑,動彈不得。明明是那麼想要的,卻又不敢。藏在網路另一端的自己純粹就只是個要求糖果的孩子,而對方順從的給了他,更多的期望,甚至是他從沒有想過的溫暖。這讓他,恐懼與喜悅交雜,渾身顫抖。那個男人就像真的的「I」站在他面前。但卻有著一張「那個人」的臉孔。這樣的不協調感,更讓他恐懼。
「I、I、…教授…。」
他爬起身,迅速的將電腦給打開,他不願意再去回想那個曾經的夢魘。如果那個人在的話…,那麼…。
當他登入了平常使用的聊天室,「I」正在線上。
『在嗎?』
他看著閃爍的頭像,卻沒有如往常般立刻給出回應的「I」。
「…。」
他頹然倒下。
也許這時間,「I」早已入睡。這是很理所當然的,現在早已經是深夜。更何況他甚至連自己出發的時間點都沒有告訴對方。只是說了自己要來東京的事情。
回顧著那些往昔的對話,幾乎都是由「I」主動的來連繫自己。而自己呢?只是被動的等著「I」來找「M」而已。
這回,他下了個決定。不管「I」在不在,亦或是已經入眠。
『我想見你,可以嗎?』
他輸入了這幾個字,發出。
他關上了對話視窗。
數秒後,那個視窗再度閃耀著橘黃色的光芒。
『真的嗎?!我、我也想見M哦!太好了!幸好今天晚歸,才能在這時間點看到呢。』
他笑了。
「I」,從來就不曾讓自己失望過。以前是,現在也是。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