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戦国BASARA】家三/beautiful world#03
「唔…。」
等到自己醒來,已經是下午的事情了。即使昨天喝了一堆酒──起碼有兩打,他卻沒有感到任何宿醉的不適感,反而是精神奕奕。或許該託昨日的男人跟「M」的福,以及長時間的睡眠。他怎麼樣也沒想到,他才結束了跟那個與「M」相似的男子的邂逅,真正的「M」便來找他了。他抓了抓凌亂的頭髮,匆忙坐到電腦前,打開了他沒有關掉的對話視窗,傻笑地看著。「M」呢!是「M」。他終於願意見自己了。他拿起一旁的手機,如獲至寶四地看著上頭的電話號碼。「M」的電話!還有今日…!
昨夜跟「M」敲定了今晚的行程後,他興奮的幾乎睡不著覺。幸好今日是假日,否則他就得掛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不可了。
他又傻笑著,將手機放回原位。雖然他很想打給「M」,但是對方說今早他都很忙,應該是上回提到的研討會。所以他們倆才會將約會定在傍晚時分。離五點還有許多時間,他還能洗個澡,稍微打扮一下再出門。而且他們約的地點,還正好是昨夜與那個男人相遇的飯店附近呢。「M」並沒有提到他住在哪,由於那附近飯店也相當多家,可能是不想讓自己還特地去等,才不告訴自己的吧。
「M」一直是個在細微地方相當貼心的人。
想到這,他便忍不住嘴角上揚。雖然不知道「M」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。但真是太好了。雖然昨天的男人很令他難忘,他甚至一度認為他要是是「M」就好了…。但又立刻從腦海中驅逐著這樣的想法。這怎麼可以呢。「M」是他連想像也不敢的存在。人總是會將未知的,描寫成心裡最真實的恐懼,或是最為美好的事物。然而只有「M」,他默默地放在心裡,就像珍藏的寶物一樣,細細的保存,不破壞,但也不去做任何的行動。直到「M」願意為止。而那個時候已經到來了。
「M」啊…,他滿臉欣喜的從椅子上站起來。甚至在房間裡來回的走動,一刻也靜不下來。就算現在要他冷靜,他也冷靜不下來。在見到「M」之前,似乎都沒有辦法吧?
「家康?你在做什麼啊…?」
「呃?」
貌似是早上才回來的妻子,大概是聽見了他在房裡不斷走動的聲音,從門外探頭而入。衣衫不整的模樣,八成是被吵醒吧。他甚至還可以看見她露在外頭的內衣肩帶。
「安靜點,可以嗎?我才剛睡下不久呢…。」
妻子皺起形狀姣好的眉,細緻可人的臉蛋上明顯的不悅。
「嗯。」
他收起愉快的神情,擺上平日對著妻子的嚴肅表情。
「真抱歉吵到妳了,妳繼續睡吧。哦、對了。我晚上可能不回來了。」
他淡淡地回答,一邊走向一旁的衣櫃。他打算先來挑選等等要穿的衣物。早點出門。這樣他還有點時間,可以去挑選要送給「M」的禮物。不曉得他會喜歡什麼呢…?光是想像這些,他就感到很愉快了。也絲毫顧及不到妻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。
「你假日也要出去嗎?工作?」
「沒有,跟朋友…約好了。」
他停頓了下,也沒打算告知妻子。專注於尋找衣物的他,也沒看見妻子咬牙切齒的樣子。
「你就不能陪陪我嗎?」
「…。」
他沒回答。也不打算回答。
「這個月的生活費我匯進妳的帳戶了,別用太兇。」
他只是顧左右而言他。他自認為已經給了妻子相當優渥的生活。但對方卻給不了自己想要的。即使妻子很努力地想要做些什麼,他卻也因為對方不斷的出軌而感到心寒。即使這段婚姻並不存在愛,他還是有自己得負起的責任。除去這些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
「家康!!」
「…。」
他嘆了口氣。望向站在門口,全身顫抖,滿臉不悅的妻子。
「做什麼?」
「你、你就不能…!」
「都已經約好了,下次吧?好嗎?」
即使那個下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。他還是打算先應付妻子。
「不!為什麼你總是這樣…。」
妻子潸然淚下,顫抖的身軀,柔弱的模樣。如果是男人看了都會心疼吧。但他依然站在原地,動也不動。即使說了,又有什麼用呢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妻子純粹只是不想要自己的「東西」被別人奪走罷了。他垂下眼,不打算再說些什麼。
「吶,家康…我們不能好好談一談嗎?」
如果不是這樣的婚姻,或許他們還有能談的餘地。但現在的他,卻什麼也不願多談。以妻子的姿色,想必在外頭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男人存在。甚至,連自己給的那些生活費,都只是她放在房間中的精品的一小部分的貢獻而已。
「下次…再說吧。」
他快速的選定了幾件服裝與褲子,再拿起吊掛在一旁的大衣。將錢包手機等隨身物品塞進提袋中。在找了個旅行袋把衣服也給放了進去。他猶豫了下,也將放在桌上折疊整齊的圍巾也給放了進去。
他一刻也不想逗留的,走出房門,繞過了他的妻子,無視於妻子還在後頭放聲大叫,他離開了這個家。不,或許連「家」都稱不上的地方。
「…。」
他扛著旅行袋跟隨身袋子出了家門,一面思考著稍後要到哪去才好。自己這副模樣,連昨夜的衣服都沒換下來,可不好去見「M」。或許自己該找家旅館沖個澡…。這時,他想到友人今日還在東京洽公,明日才會退房。且大白天的,友人應該也不在飯店。若能借用一下就好了。搞不好他還有機會遇到那位男人。
想到這,他便隨手攔了台計程車,往那家飯店的方向急馳而去。
飯店距離他家並不算太遠。莫約十分鐘內的車程。在這段路程中,他也打了通電話告知了友人。正好對方尚未出門,還能替他開個門。
「你又跟你老婆吵架啊?」
「沒有。」
的確也是沒有。
「別想那麼多,晚上我可以再陪你喝!再找幾個漂亮的女孩子作陪!」
「我說你啊…,真的會被教訓的。」
他嘆氣,友人怎麼會變成這副德性。
「Ha?是這樣嗎?」
「總之,晚上我是不能陪你喝酒的。」
「好啦好啦,我知道,記得玩得開心點。」
忽略友人那笑得令人想揍他一拳的笑聲,他掛上電話。打算在到飯店前的這段小小的路程稍事休息一陣。然而他並沒有辦法靜下心來。這兩天著實讓他的情緒都處於亢奮的狀態。無法冷靜。
他只得將注意力放在窗外流動的光景,將自己的思緒沉澱。只要再幾個小時就好了,他想。
計程車也在此時停在昨日來過的飯店。他將大鈔遞給了司機,下了車。沒有等司機找錢便走向大門,司機在後頭大喊,他也沒有回答。
踏入飯店大廳,此時並沒有過多的人潮。明明昨日才剛來過這,他卻有種已經隔了很久的錯覺。循著記憶,他按了二十一樓的電梯。而當他回過神來,他已經站定在隔壁房──那個男人的房間。
雖然他認為男人可能不在這了,即使敲了門也是徒然。但他還是忍不住,伸出手,按了一旁的門鈴。
「…。」
等了數分後,他確定男人已經不在了。或許外出,或許早已經退房。
他有些沮喪。果然是「再見」了啊…。
他只得走向隔壁,按了友人房間的門鈴。
※※※
他幾乎快要遲到了。
原本預定中午結束的研討會,硬生生的多出了三個小時。他差點連回飯店洗澡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。匆忙的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物後,他立刻就離開飯店,前往約定的地點。
他望著手上的表,正好指在五的位置。跟「I」約好的時間。地點在飯店附近的廣場,最好認的便是那獨具造型的鐘樓。他並沒有與「I」約定什麼暗號,也沒有向對方表示穿了什麼樣的衣服,長得什麼樣子。也許這是他最後的私心吧。他想要先知道「I」是什麼樣子的。
昨夜,當他下定決心要見「I」的同時,他知道肯定是昨晚那個男人,給了他這樣子的勇氣吧。他甚至想過,那個男人要是是「I」就好了,但不是也好,他要怎麼面對一個跟「那個人」長得極為相似的人呢?他吞了口口水。他知道自己的內心,的確是興奮多過於恐懼。自己的身體,沒能說謊。
他想見「I」。他錯亂的將那個男人與「I」重疊。
只要今天見了「I」,那麼就可以打破這種妄想了吧?
他站在離廣場有一段距離的商店旁。一邊注視著不遠處的鐘樓,尋找著任何可能是「I」的蹤影。
為了這個時刻,他還特意的穿上了最好的西裝。再搭上溫暖的大衣。但少了圍巾,讓他有些不習慣。自己的圍巾被那個男人給帶走了,雖然他覺得有些可惜,但也無妨。就當作禮物吧,反正再也不見了。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繼續看著。
「I」說,只要他到了,就會打電話給自己。即使現在自己的行為像偷窺狂,他還是想要盡早看到「I」的身影。一邊做著諸多猜測,他突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。
「…!」
急匆匆的從自己身邊跑過,站在廣場中央喘氣的男人。不正是昨夜的傢伙嗎?
眼見那男人匆匆忙忙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,好像是要找人的模樣。他的內心有些驚訝,但隨即又冷靜下來。應該…不可能吧?
「││!」
他原本放在西裝外套的手機,發出了震動。總是習慣調成靜音的他,這回卻被震動給嚇了一大跳。他拿出手機,上頭的來電顯示││
「I」來電。
「…。」
他愣了下,抬起頭望了那個男人一眼。他正在撥電話。而對方似乎還沒接通的樣子,男人滿臉的憂慮。他又將視線放回手機螢幕上。
對了…不接不行啊…。
他用顫抖著手指按下通話鍵。
「喂…?」
「啊!是M嗎?我已經到了!你在哪裡呢?」
「我穿著一件大衣,是深灰色的,還有一條圍巾是格子紋的,我就站在廣場中央…。」
他抬起頭,視線正好對上了廣場正中央的男人。
深灰色大衣,還有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圍巾。
「I…。」
「M?」
男人似乎也是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,朝他的方向走來。他匆忙的將手機按掉,一面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,想要逃跑的模樣。然而男人早已經看到他了,一步一步的,追上他。他原本想轉身就跑的,但才剛轉身,就立刻被握住了手。
「是M吧…?」
男人同樣也用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問著。
是啊,誰呢想像得到呢。昨天的那個男人,就是I。原本錯亂重疊的影像,現在變得清晰。對方彷彿應允了自己的期望。男人就是I,I就是男人。
「…。」
這是開玩笑吧?他想。與「那個人」有著相似臉孔的男人,是I。他不斷在心裡問了自己許多遍,他仍難以置信。
「我…我們昨天,已經見過了呢。」
男人苦笑,還是緊握著他的手,不肯放開。
「你先放開我。」
「不要!」
「…,你這傢伙…!」
他有些氣結。若要說這兩個人的相同之處,就是過於強勢的個性吧,他又再度皺眉。
「因為,放開M的話,你好像就會逃走呢。」
男人露出苦笑。
「我、我才…!」
剛才的確是有著這樣的想法沒錯…,被說中了心思。他一時吐不出任何話語。
「沒想到你就是M呢,我…很高興哦。」
I露出燦爛的笑。
「…。」
或許,他就是被這種笑容給迷惑了吧。後來的他,這麼想著。但是當下,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。只是愣愣的聽男人說著。
「我一直在想,那個人要是是M,就好了呢。因為你的感覺…就跟M一樣…啊,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,因為你就是M嘛。」
「我也沒想到你就是…。」
而且還跟那傢伙有著一樣可恨的臉。他頓時有些惱怒,想給對方一拳。不過,看見那男人的笑容,他似乎又揍不太下去了。他輕輕的嘖了一聲,抽回手。
「我不會跑的。」
男人原本又想握住他的手,被他推開。
「好。我相信你哦,三成。」
男人立刻改口,喊了他真實的姓名。
「啊、這麼說來、三成、三成…,難怪是M啊。」
像是了解到什麼似的,男人點點頭。
「哼。你不也一樣嗎?I。」
「沒錯啊!哈哈哈!」
意識到兩人網路上暱稱的由來,他們不由得笑了出來。更因為這種取名上的巧合而感到驚訝。不過,當初也因為兩人皆是單一的英文單字,他們才注意到對方的。
「原本我也想帶M到元親那去的呢,不過這樣看來,再去就沒有意思了。」
男人眨眨眼。像是在分享什麼共通的小祕密。
「…我沒關係。」
他倒是吃不慣什麼好東西,昨天才在聊天室裡要求I絕不可以帶他去一餐得花費掉三萬日圓以上的地方。
「嗯──我明白了。」
男人點點頭,這次又強勢的拉過他的手。
「等、你幹嘛…!」
「三成的手太冰了,這樣才不會冷啊。」
天生就是冰冷體質的他,此刻的手格外的冷。男人也察覺到了這點,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。
「…你不要臉,我還要。」
他又想抽回手,但這次沒成功。
「這樣你會冷的,而且你的圍巾…」
他指了指脖子上的圍巾。
「我本來打算當自己的禮物呢。」
「…,我本來也這麼打算。」
本來,就是抱著不再相見的念頭的。
「吶、三成?」
「嗯?」
「就送給我吧?我會好好珍惜的喔。」
雖然這句話非常厚臉皮,但他也明白,男人的的確確會好好珍惜這樣物品。
「嗯──當然也不會讓三成吃虧喔。」
男人從另外一手遞出了一直拿在手上的紙袋。
「這個、就還給三成吧。」
「這…」
「收下吧。」
男人微笑,硬是把紙袋塞到他手中。大大的手掌又再度緊握他的另一隻手。
「你真的很不要臉。」
他罵道。
「是這樣嗎?哈哈哈。」
不過男人似乎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。他苦笑。
即使兩個男人手牽手走在路上,是件詭異的事情。男人還是沒放開手。而他,除了脹紅了臉,嘴裡不斷罵著男人的厚臉皮之外,他沒能放開手。當然,還有更多原因,讓他沒辦法拒絕男人的要求。
跟I見面到底是好是壞呢?此時的他,沒法想太多。只能讓男人牽著,往前走。
※※※
他有著說不出的激動。
M是男人,男人是M。
若真的要說的話,就像吃了最喜歡的甜點後,發現裡頭的獎品居然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最大獎一樣。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樂。
而且,M就在他的身邊,讓自己握著他的手。他忍住不要傻笑,不要一直盯著對方看。但,M可是他想見許久的人──,雖然這次是第二次見面了。但仍不減他的喜悅。甚至比跟那些朋友在一起的時候,心情更為澎湃。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。
他們倆個都沒說話,只是安安靜靜的走著。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,但他不知道低垂著臉的男人,是什麼樣的心情。
真要說起來,他好像沒見過對方笑的樣子。昨天從頭到尾,男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。就跟網路上的M一樣,冷冷淡淡的,給人不易親近的感覺。
「三成在網路上還有現實是一樣的呢…都不多話。」
他試著挑起話題。
「是嗎…?」
男人只是默默的望了一眼,沒再回答。
但他深知,M並不是這樣的人,他繼續往下說。
「昨天讓三成這麼困擾真是很抱歉,政宗…就是我那位朋友,他有點兒小麻煩呢。不過是個好人啦,哈哈哈。」
「這樣…。」
「錢包應該也順利拿回來了吧?」
「嗯、早上櫃台有交給我了,謝謝。」
話不多的人。男人心想,該如何是好呢?在網路上的確沉默不語就可以當成離開,但在現實上依然如此的話,就有些麻煩了。昨天是抱著謝罪的心情,才稀哩糊塗的說了一堆。現在知道對方M之後,想說的太多,反而什麼也說不出口。
自己這樣豈不是跟思春期的少年一樣了嗎?面對自己在意的對象,不是捉弄似的欺負對方,就是害羞的什麼話都說不出口。……在意的對象?他的確是很在意M沒錯。但總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情。這讓他心驚了下。握著對方的手也倏地緊握。
「…痛。」
男人吃痛,抽回了手。
「對、對不起!我太大力了…剛剛想了一些事情….!」
他連忙道歉。但更讓他想道歉的是,剛剛一瞬間想到的事情。這讓他默默的收回了手,再也不敢像方才一樣緊握著對方的手。
「?你發燒嗎?」
男人看著他逐漸脹紅的臉,疑惑的問。
「沒、沒沒沒有!我沒事!只是太熱了!」
「太熱?」
男人疑惑的看了看四周,確定自己的感官沒什麼問題,又看回男人身上厚重的大衣跟圍巾。
「現在氣溫是十度…。」
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氣溫顯示器。
「呃、我、總之!可能是衣服太厚了!沒事沒事!等等就好!我們快走吧!我剛剛還特的叫元親準備了上等生魚片…!要是久了就不新鮮了!快走吧快走吧!」
「咦…。」
他立刻推著男人往前走,以防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。自己羞愧得滿臉通紅,全都是因為那瞬間,他所理解到的。
他的心底,清楚明白的知道,M對自己而言,並不單純只是個想見面的「網友」而已。還有更多、更多的…他不想、也不敢去面對的感覺。
「等、等等啦…!」
「沒事沒事!快走吧!」
不顧前頭的人頻頻想回頭,最後他只能走到前頭,拉著對方的手,越走越快。以遮掩自己沸騰的幾乎溢出的思考。
※※※
「你們怎麼又來了啊!我還以為家康是要帶…。」
老闆看見走進來的是他,滿臉愕然,但隨即又收起驚訝的表情,換成一副「兄弟,我什麼都了啦!」的神情。曖昧的對著他們兩人笑著。一旁的小弟不曉得為什麼也跟著起鬨。
「呃、哈哈…總之…元親,今天也麻煩你了。」
「要帶誰?」
他追問。倒不是因為好奇。只是想知道罷了。
「…呃。」
「這小子啊!說他要帶一個很重要的人來呢!誰知道來的又是你!」
老闆朗爽的大笑起來。
「…。」
這句話反而讓他愣了下。彷彿無法吸收剛剛對方所說的。
「元親!別再說了!快把生魚片拿出來…!」
男人試圖阻止友人再繼續大嘴巴。
「什麼嘛!有什麼關係。你還叫我一大清早特地到築地買的大尾金槍魚,這一尾可是要好幾萬元耶!要是他不重要,你肯花這筆嗎?」
「呃…。」
他看見男人搔了搔頭,不好意思的垂下頭。
「我想讓M…三成…,吃到最好的啊。不然來這趟就白來了嘛。」
男人只是單純的,真心真意的,想為了「M」而準備的。
「謝謝…。」
他只能道謝。感謝I替M所做的一切。
「沒什麼!真的!」
男人擺擺手。
「元親!快把魚端出來吧!」
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困窘,男人立刻說道。
「喔!!小的們,工作了!」
「是!!大哥!」
如同昨晚,店裡面依然只有他們兩個。但後來他才知道,今天則是男人把整家店,以「友情」為理由,讓老闆將整家店給包了下來。但現在,只有他們倆,坐在播放著演歌的店內,品嘗著美味的料理。
他聽著酒過三巡的男人,不斷說著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情。無論是認識之初,還是認識之後。與他所知的I都是一樣的。I是溫柔的,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快。他想到了,就像太陽一樣吧?那樣的溫度灼熱且熾人,卻永不會燙傷。I是很愛笑的,即使他並未看漏對方眼底的寂寞。時常,I將手伸了過來,用他溫暖的手,揉亂了自己的髮絲。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,過於溫暖,到了幾乎要使人迷醉的地步。
這個人對於自己,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念頭呢?他看向一杯接著一杯入肚,且不斷被調侃的男人。實在是太像了。他的腦海不斷閃過片段的記憶。他有些不安的動了下身體。明明已經很久不曾這樣。他對自己身體突如其來的反應感到不安。
因為過於相似嗎?
但再怎麼相似,那也是完全不同的。這點,他最為理解。
也或許,是因為在I的面前,M的所有一切,都可以被包容。就像隔著那個冰冷的銀幕,他可以什麼都不說,讓I靜靜的等著M。直到對方願意再度開口為止。
I就是這樣的,讓他的心,逐漸的得到了安寧。
※※※
M還是很少話。但他隱約感受得到,對方也逐漸放鬆了。不像當初那麼警戒。就像熟識起來的貓咪似的,只差M並不會撒嬌或是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。但是一切都沒關係!這是好的開始…至少對於自己而言。
他是很樂觀的,也不急於一時。只要對方願意像現在這樣,偶爾跟他吃個飯,保持聯繫。他就心滿意足了。當然,如果再多出更多,就更好了。但他始終不敢抱持這樣的想望。
酒酣耳熱之際,他回過頭去看向那個男人。也許是氣氛催化,對方也喝了不少。原本白皙的臉染上一片緋紅。原本就美麗的臉,現在也被襯托的益發美麗。他心目中的M啊,無法想像。果然只有看見真人的那刻,才全部呈現了。
冷淡、少言、高傲。如高嶺之花的人兒。這是無法觸碰也無法褻瀆的高潔。他內心就是把M擺在這樣的位置。若是在尚未見面之前──,他會是這麼想的。但當見面之後,有著血肉之軀的人就在眼前。比他想像中更加美好,且少了那份距離感。顯得更加真實。
不像妻子一樣。男人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。是沐浴乳的味道吧?淡淡的,並不刺鼻,也不是過度包裝的香水味。香皂的味道,很適合對方。
過於柔順的髮絲,也讓他很訝異。他原本以為有些硬的呢。但是摸下去,卻像貓咪的毛髮一樣,軟綿綿的。而且,男人被摸頭的時候,還會像隻小貓似的顫抖一下。耳根發紅,卻也不阻止自己。
他覺得很可愛。
他為了自己發現的這小小的秘密,感到驕傲。
再說到男人的手指,修長得很,就像適合學音樂的人。指甲也乾乾淨淨的。摸到那細緻皮膚上的感覺,會傳來冰涼的觸感,身體,或許不大好吧?但是沒關係,以後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,就會幫男人握著。那雙手很細緻,一看就像男人之前敘述的──自己的工作。學者一類的。他甚至能夠想像那隻手撫摸著自己的模樣──,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不潔。但他仍是忍不住想像了起來。
很美好。美麗的男人。
那雙臉,現在因為酒意而緋紅的臉,紅撲撲的,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去戳──,然而卻立刻被打了。他笑嘻嘻的縮回手,繼續看著低頭喝酒的男人。
藏在鏡片後頭漂亮的雙眼,也是會注意到的地方。又捲又長的睫毛,只要稍微眨下眼,就會隨之而動,如扇般。在那之下的美麗眼珠,是他從未見過的碧綠。是湖水嗎?亦或是深深的幽潭──?那是會讓人迷失的美景,如果是自己被那雙眼給盯著,肯定也會動彈不得吧?迷醉得,令人無法呼吸。
在更裡頭呢?他的腦袋瞬間的冒出了更加不潔的思考。
在那包裹得過於緊實的布料底下,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?光想到這,他就不禁吞了口口水。
是不是太過誘惑人了呢?這樣的人。令人聯想到犯罪,卻又止於男人的目光之前。
令人犯罪的、令人著迷的,那個M。
明明跟自己一樣,是個男人。但卻又比任何女人柔軟的身軀,更加得讓自己著迷。那張臉並不是女性化的,也非帶著陰柔的感覺。對他而言,美麗這辭彙,只針對了M一人,且不單指外貌上的。
如果這樣的美麗能夠持續在自己眼前,自己肯定會連闔眼都嫌浪費吧。
「…別再看了。」
男人有些困窘的說著。
方才就看個沒完的自己,理所當然會被男人發覺。
「抱歉抱歉…只是三成真的…很美麗。」
原本他並不想將這句話脫口而出的。但他始終沒能忍住。
「什麼…笨!笨蛋!別說這種蠢話!」
男人的耳根子更紅了。
「嗯、真的哦。我沒有說謊。」
那份美麗肯定是由內至外的體現吧?他突然領悟到這點。
「都說別再說了…!」
男人氣極的模樣,作勢要打他。然而,也真的打了下去,非常用力的。
「哇、好痛…三成太用力了啦…。」
「咦、呃、你!你活該啦!」
明顯就是擔心的樣子,卻又用粗暴的言語掩飾。不坦率的模樣,倒是很新鮮。網路上的M跟現實上的M,肯定就是這點不同吧。
他哈哈大笑,的確一點都不痛。對方的手勁並不大。但看見對方擔心又有些生氣的模樣,他就忍不住的想逗逗對方。
「如果真的被打得受傷了怎麼辦?三成會願意照顧我嗎?」
「不願意!你就在哪裡死去吧!!」
這或許,才是那個人真正的模樣?像個人一樣。而不是網路上如此冰冷的模樣。明明就是相當直來直往,有些粗暴,又貼心的人。又怎麼會變成難以親近的高嶺之花呢?又或許,沒人懂得這回事。只有他明白?他仍暗自竊喜,這就是他所知道的,與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三成。他很喜歡、很…心動。
「吶,三成。」
他握住對方的手。
「做什麼…!」
他看著對方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,露出大大的笑。也是同時,老闆跟小弟們相當識趣的都退到後頭去。留給了他們一點空間。
「下次,我們再約會吧。對、約會。然後、不可以再突然失蹤了哦?」
「唔…。」
男人像是想到什麼似的。有些困窘的左顧右盼。
那是有段時間前,M突然失聯,而他再急尋不下的時候,差點動用自己家裡權力搜索的一次。也是那次,M答應了他,不再消失。當然,臨時的掛網除外。
「M。」
他又開口。
「幹嘛…?」
「不、沒什麼。」
他依然是笑,但是並沒有開口。總是有些話,說不出口,或是該說,暫時,還無法說出口。但是遲早會。
「下次我們也可以不用再文字聊天了嘛,我可以打電話的。哦、視訊也行哦!」
「你很煩耶!我、我有一堆事情要做的!可不能每次都掛在那吧!」
男人怒吼。他則是在大笑。
「嗯、既然這樣,我也可以去找你哦。三成都還沒告訴我,你住在哪吧?我都說了呢,好過份。」
他開始裝可憐,想要博取同情。顯然這招奏效了,他看見男人軟化的臉。
「…好好好、我知道了。反正…嘖、都已經見面了,好像隱瞞也沒有用了…。」
男人有些自暴自棄的說著。
當隔夜醒來後,男人只會當前一夜失去冷靜的自己,只是喝醉了罷了。但他,則是得到了他想要的。無論是電話號碼、地址,還是下次的約會。或許,還有更多更多。
等到自己醒來,已經是下午的事情了。即使昨天喝了一堆酒──起碼有兩打,他卻沒有感到任何宿醉的不適感,反而是精神奕奕。或許該託昨日的男人跟「M」的福,以及長時間的睡眠。他怎麼樣也沒想到,他才結束了跟那個與「M」相似的男子的邂逅,真正的「M」便來找他了。他抓了抓凌亂的頭髮,匆忙坐到電腦前,打開了他沒有關掉的對話視窗,傻笑地看著。「M」呢!是「M」。他終於願意見自己了。他拿起一旁的手機,如獲至寶四地看著上頭的電話號碼。「M」的電話!還有今日…!
昨夜跟「M」敲定了今晚的行程後,他興奮的幾乎睡不著覺。幸好今日是假日,否則他就得掛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不可了。
他又傻笑著,將手機放回原位。雖然他很想打給「M」,但是對方說今早他都很忙,應該是上回提到的研討會。所以他們倆才會將約會定在傍晚時分。離五點還有許多時間,他還能洗個澡,稍微打扮一下再出門。而且他們約的地點,還正好是昨夜與那個男人相遇的飯店附近呢。「M」並沒有提到他住在哪,由於那附近飯店也相當多家,可能是不想讓自己還特地去等,才不告訴自己的吧。
「M」一直是個在細微地方相當貼心的人。
想到這,他便忍不住嘴角上揚。雖然不知道「M」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。但真是太好了。雖然昨天的男人很令他難忘,他甚至一度認為他要是是「M」就好了…。但又立刻從腦海中驅逐著這樣的想法。這怎麼可以呢。「M」是他連想像也不敢的存在。人總是會將未知的,描寫成心裡最真實的恐懼,或是最為美好的事物。然而只有「M」,他默默地放在心裡,就像珍藏的寶物一樣,細細的保存,不破壞,但也不去做任何的行動。直到「M」願意為止。而那個時候已經到來了。
「M」啊…,他滿臉欣喜的從椅子上站起來。甚至在房間裡來回的走動,一刻也靜不下來。就算現在要他冷靜,他也冷靜不下來。在見到「M」之前,似乎都沒有辦法吧?
「家康?你在做什麼啊…?」
「呃?」
貌似是早上才回來的妻子,大概是聽見了他在房裡不斷走動的聲音,從門外探頭而入。衣衫不整的模樣,八成是被吵醒吧。他甚至還可以看見她露在外頭的內衣肩帶。
「安靜點,可以嗎?我才剛睡下不久呢…。」
妻子皺起形狀姣好的眉,細緻可人的臉蛋上明顯的不悅。
「嗯。」
他收起愉快的神情,擺上平日對著妻子的嚴肅表情。
「真抱歉吵到妳了,妳繼續睡吧。哦、對了。我晚上可能不回來了。」
他淡淡地回答,一邊走向一旁的衣櫃。他打算先來挑選等等要穿的衣物。早點出門。這樣他還有點時間,可以去挑選要送給「M」的禮物。不曉得他會喜歡什麼呢…?光是想像這些,他就感到很愉快了。也絲毫顧及不到妻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。
「你假日也要出去嗎?工作?」
「沒有,跟朋友…約好了。」
他停頓了下,也沒打算告知妻子。專注於尋找衣物的他,也沒看見妻子咬牙切齒的樣子。
「你就不能陪陪我嗎?」
「…。」
他沒回答。也不打算回答。
「這個月的生活費我匯進妳的帳戶了,別用太兇。」
他只是顧左右而言他。他自認為已經給了妻子相當優渥的生活。但對方卻給不了自己想要的。即使妻子很努力地想要做些什麼,他卻也因為對方不斷的出軌而感到心寒。即使這段婚姻並不存在愛,他還是有自己得負起的責任。除去這些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
「家康!!」
「…。」
他嘆了口氣。望向站在門口,全身顫抖,滿臉不悅的妻子。
「做什麼?」
「你、你就不能…!」
「都已經約好了,下次吧?好嗎?」
即使那個下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。他還是打算先應付妻子。
「不!為什麼你總是這樣…。」
妻子潸然淚下,顫抖的身軀,柔弱的模樣。如果是男人看了都會心疼吧。但他依然站在原地,動也不動。即使說了,又有什麼用呢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妻子純粹只是不想要自己的「東西」被別人奪走罷了。他垂下眼,不打算再說些什麼。
「吶,家康…我們不能好好談一談嗎?」
如果不是這樣的婚姻,或許他們還有能談的餘地。但現在的他,卻什麼也不願多談。以妻子的姿色,想必在外頭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男人存在。甚至,連自己給的那些生活費,都只是她放在房間中的精品的一小部分的貢獻而已。
「下次…再說吧。」
他快速的選定了幾件服裝與褲子,再拿起吊掛在一旁的大衣。將錢包手機等隨身物品塞進提袋中。在找了個旅行袋把衣服也給放了進去。他猶豫了下,也將放在桌上折疊整齊的圍巾也給放了進去。
他一刻也不想逗留的,走出房門,繞過了他的妻子,無視於妻子還在後頭放聲大叫,他離開了這個家。不,或許連「家」都稱不上的地方。
「…。」
他扛著旅行袋跟隨身袋子出了家門,一面思考著稍後要到哪去才好。自己這副模樣,連昨夜的衣服都沒換下來,可不好去見「M」。或許自己該找家旅館沖個澡…。這時,他想到友人今日還在東京洽公,明日才會退房。且大白天的,友人應該也不在飯店。若能借用一下就好了。搞不好他還有機會遇到那位男人。
想到這,他便隨手攔了台計程車,往那家飯店的方向急馳而去。
飯店距離他家並不算太遠。莫約十分鐘內的車程。在這段路程中,他也打了通電話告知了友人。正好對方尚未出門,還能替他開個門。
「你又跟你老婆吵架啊?」
「沒有。」
的確也是沒有。
「別想那麼多,晚上我可以再陪你喝!再找幾個漂亮的女孩子作陪!」
「我說你啊…,真的會被教訓的。」
他嘆氣,友人怎麼會變成這副德性。
「Ha?是這樣嗎?」
「總之,晚上我是不能陪你喝酒的。」
「好啦好啦,我知道,記得玩得開心點。」
忽略友人那笑得令人想揍他一拳的笑聲,他掛上電話。打算在到飯店前的這段小小的路程稍事休息一陣。然而他並沒有辦法靜下心來。這兩天著實讓他的情緒都處於亢奮的狀態。無法冷靜。
他只得將注意力放在窗外流動的光景,將自己的思緒沉澱。只要再幾個小時就好了,他想。
計程車也在此時停在昨日來過的飯店。他將大鈔遞給了司機,下了車。沒有等司機找錢便走向大門,司機在後頭大喊,他也沒有回答。
踏入飯店大廳,此時並沒有過多的人潮。明明昨日才剛來過這,他卻有種已經隔了很久的錯覺。循著記憶,他按了二十一樓的電梯。而當他回過神來,他已經站定在隔壁房──那個男人的房間。
雖然他認為男人可能不在這了,即使敲了門也是徒然。但他還是忍不住,伸出手,按了一旁的門鈴。
「…。」
等了數分後,他確定男人已經不在了。或許外出,或許早已經退房。
他有些沮喪。果然是「再見」了啊…。
他只得走向隔壁,按了友人房間的門鈴。
※※※
他幾乎快要遲到了。
原本預定中午結束的研討會,硬生生的多出了三個小時。他差點連回飯店洗澡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。匆忙的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物後,他立刻就離開飯店,前往約定的地點。
他望著手上的表,正好指在五的位置。跟「I」約好的時間。地點在飯店附近的廣場,最好認的便是那獨具造型的鐘樓。他並沒有與「I」約定什麼暗號,也沒有向對方表示穿了什麼樣的衣服,長得什麼樣子。也許這是他最後的私心吧。他想要先知道「I」是什麼樣子的。
昨夜,當他下定決心要見「I」的同時,他知道肯定是昨晚那個男人,給了他這樣子的勇氣吧。他甚至想過,那個男人要是是「I」就好了,但不是也好,他要怎麼面對一個跟「那個人」長得極為相似的人呢?他吞了口口水。他知道自己的內心,的確是興奮多過於恐懼。自己的身體,沒能說謊。
他想見「I」。他錯亂的將那個男人與「I」重疊。
只要今天見了「I」,那麼就可以打破這種妄想了吧?
他站在離廣場有一段距離的商店旁。一邊注視著不遠處的鐘樓,尋找著任何可能是「I」的蹤影。
為了這個時刻,他還特意的穿上了最好的西裝。再搭上溫暖的大衣。但少了圍巾,讓他有些不習慣。自己的圍巾被那個男人給帶走了,雖然他覺得有些可惜,但也無妨。就當作禮物吧,反正再也不見了。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繼續看著。
「I」說,只要他到了,就會打電話給自己。即使現在自己的行為像偷窺狂,他還是想要盡早看到「I」的身影。一邊做著諸多猜測,他突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。
「…!」
急匆匆的從自己身邊跑過,站在廣場中央喘氣的男人。不正是昨夜的傢伙嗎?
眼見那男人匆匆忙忙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,好像是要找人的模樣。他的內心有些驚訝,但隨即又冷靜下來。應該…不可能吧?
「││!」
他原本放在西裝外套的手機,發出了震動。總是習慣調成靜音的他,這回卻被震動給嚇了一大跳。他拿出手機,上頭的來電顯示││
「I」來電。
「…。」
他愣了下,抬起頭望了那個男人一眼。他正在撥電話。而對方似乎還沒接通的樣子,男人滿臉的憂慮。他又將視線放回手機螢幕上。
對了…不接不行啊…。
他用顫抖著手指按下通話鍵。
「喂…?」
「啊!是M嗎?我已經到了!你在哪裡呢?」
「我穿著一件大衣,是深灰色的,還有一條圍巾是格子紋的,我就站在廣場中央…。」
他抬起頭,視線正好對上了廣場正中央的男人。
深灰色大衣,還有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圍巾。
「I…。」
「M?」
男人似乎也是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,朝他的方向走來。他匆忙的將手機按掉,一面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,想要逃跑的模樣。然而男人早已經看到他了,一步一步的,追上他。他原本想轉身就跑的,但才剛轉身,就立刻被握住了手。
「是M吧…?」
男人同樣也用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問著。
是啊,誰呢想像得到呢。昨天的那個男人,就是I。原本錯亂重疊的影像,現在變得清晰。對方彷彿應允了自己的期望。男人就是I,I就是男人。
「…。」
這是開玩笑吧?他想。與「那個人」有著相似臉孔的男人,是I。他不斷在心裡問了自己許多遍,他仍難以置信。
「我…我們昨天,已經見過了呢。」
男人苦笑,還是緊握著他的手,不肯放開。
「你先放開我。」
「不要!」
「…,你這傢伙…!」
他有些氣結。若要說這兩個人的相同之處,就是過於強勢的個性吧,他又再度皺眉。
「因為,放開M的話,你好像就會逃走呢。」
男人露出苦笑。
「我、我才…!」
剛才的確是有著這樣的想法沒錯…,被說中了心思。他一時吐不出任何話語。
「沒想到你就是M呢,我…很高興哦。」
I露出燦爛的笑。
「…。」
或許,他就是被這種笑容給迷惑了吧。後來的他,這麼想著。但是當下,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。只是愣愣的聽男人說著。
「我一直在想,那個人要是是M,就好了呢。因為你的感覺…就跟M一樣…啊,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,因為你就是M嘛。」
「我也沒想到你就是…。」
而且還跟那傢伙有著一樣可恨的臉。他頓時有些惱怒,想給對方一拳。不過,看見那男人的笑容,他似乎又揍不太下去了。他輕輕的嘖了一聲,抽回手。
「我不會跑的。」
男人原本又想握住他的手,被他推開。
「好。我相信你哦,三成。」
男人立刻改口,喊了他真實的姓名。
「啊、這麼說來、三成、三成…,難怪是M啊。」
像是了解到什麼似的,男人點點頭。
「哼。你不也一樣嗎?I。」
「沒錯啊!哈哈哈!」
意識到兩人網路上暱稱的由來,他們不由得笑了出來。更因為這種取名上的巧合而感到驚訝。不過,當初也因為兩人皆是單一的英文單字,他們才注意到對方的。
「原本我也想帶M到元親那去的呢,不過這樣看來,再去就沒有意思了。」
男人眨眨眼。像是在分享什麼共通的小祕密。
「…我沒關係。」
他倒是吃不慣什麼好東西,昨天才在聊天室裡要求I絕不可以帶他去一餐得花費掉三萬日圓以上的地方。
「嗯──我明白了。」
男人點點頭,這次又強勢的拉過他的手。
「等、你幹嘛…!」
「三成的手太冰了,這樣才不會冷啊。」
天生就是冰冷體質的他,此刻的手格外的冷。男人也察覺到了這點,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。
「…你不要臉,我還要。」
他又想抽回手,但這次沒成功。
「這樣你會冷的,而且你的圍巾…」
他指了指脖子上的圍巾。
「我本來打算當自己的禮物呢。」
「…,我本來也這麼打算。」
本來,就是抱著不再相見的念頭的。
「吶、三成?」
「嗯?」
「就送給我吧?我會好好珍惜的喔。」
雖然這句話非常厚臉皮,但他也明白,男人的的確確會好好珍惜這樣物品。
「嗯──當然也不會讓三成吃虧喔。」
男人從另外一手遞出了一直拿在手上的紙袋。
「這個、就還給三成吧。」
「這…」
「收下吧。」
男人微笑,硬是把紙袋塞到他手中。大大的手掌又再度緊握他的另一隻手。
「你真的很不要臉。」
他罵道。
「是這樣嗎?哈哈哈。」
不過男人似乎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。他苦笑。
即使兩個男人手牽手走在路上,是件詭異的事情。男人還是沒放開手。而他,除了脹紅了臉,嘴裡不斷罵著男人的厚臉皮之外,他沒能放開手。當然,還有更多原因,讓他沒辦法拒絕男人的要求。
跟I見面到底是好是壞呢?此時的他,沒法想太多。只能讓男人牽著,往前走。
※※※
他有著說不出的激動。
M是男人,男人是M。
若真的要說的話,就像吃了最喜歡的甜點後,發現裡頭的獎品居然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最大獎一樣。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樂。
而且,M就在他的身邊,讓自己握著他的手。他忍住不要傻笑,不要一直盯著對方看。但,M可是他想見許久的人──,雖然這次是第二次見面了。但仍不減他的喜悅。甚至比跟那些朋友在一起的時候,心情更為澎湃。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。
他們倆個都沒說話,只是安安靜靜的走著。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,但他不知道低垂著臉的男人,是什麼樣的心情。
真要說起來,他好像沒見過對方笑的樣子。昨天從頭到尾,男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。就跟網路上的M一樣,冷冷淡淡的,給人不易親近的感覺。
「三成在網路上還有現實是一樣的呢…都不多話。」
他試著挑起話題。
「是嗎…?」
男人只是默默的望了一眼,沒再回答。
但他深知,M並不是這樣的人,他繼續往下說。
「昨天讓三成這麼困擾真是很抱歉,政宗…就是我那位朋友,他有點兒小麻煩呢。不過是個好人啦,哈哈哈。」
「這樣…。」
「錢包應該也順利拿回來了吧?」
「嗯、早上櫃台有交給我了,謝謝。」
話不多的人。男人心想,該如何是好呢?在網路上的確沉默不語就可以當成離開,但在現實上依然如此的話,就有些麻煩了。昨天是抱著謝罪的心情,才稀哩糊塗的說了一堆。現在知道對方M之後,想說的太多,反而什麼也說不出口。
自己這樣豈不是跟思春期的少年一樣了嗎?面對自己在意的對象,不是捉弄似的欺負對方,就是害羞的什麼話都說不出口。……在意的對象?他的確是很在意M沒錯。但總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情。這讓他心驚了下。握著對方的手也倏地緊握。
「…痛。」
男人吃痛,抽回了手。
「對、對不起!我太大力了…剛剛想了一些事情….!」
他連忙道歉。但更讓他想道歉的是,剛剛一瞬間想到的事情。這讓他默默的收回了手,再也不敢像方才一樣緊握著對方的手。
「?你發燒嗎?」
男人看著他逐漸脹紅的臉,疑惑的問。
「沒、沒沒沒有!我沒事!只是太熱了!」
「太熱?」
男人疑惑的看了看四周,確定自己的感官沒什麼問題,又看回男人身上厚重的大衣跟圍巾。
「現在氣溫是十度…。」
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氣溫顯示器。
「呃、我、總之!可能是衣服太厚了!沒事沒事!等等就好!我們快走吧!我剛剛還特的叫元親準備了上等生魚片…!要是久了就不新鮮了!快走吧快走吧!」
「咦…。」
他立刻推著男人往前走,以防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。自己羞愧得滿臉通紅,全都是因為那瞬間,他所理解到的。
他的心底,清楚明白的知道,M對自己而言,並不單純只是個想見面的「網友」而已。還有更多、更多的…他不想、也不敢去面對的感覺。
「等、等等啦…!」
「沒事沒事!快走吧!」
不顧前頭的人頻頻想回頭,最後他只能走到前頭,拉著對方的手,越走越快。以遮掩自己沸騰的幾乎溢出的思考。
※※※
「你們怎麼又來了啊!我還以為家康是要帶…。」
老闆看見走進來的是他,滿臉愕然,但隨即又收起驚訝的表情,換成一副「兄弟,我什麼都了啦!」的神情。曖昧的對著他們兩人笑著。一旁的小弟不曉得為什麼也跟著起鬨。
「呃、哈哈…總之…元親,今天也麻煩你了。」
「要帶誰?」
他追問。倒不是因為好奇。只是想知道罷了。
「…呃。」
「這小子啊!說他要帶一個很重要的人來呢!誰知道來的又是你!」
老闆朗爽的大笑起來。
「…。」
這句話反而讓他愣了下。彷彿無法吸收剛剛對方所說的。
「元親!別再說了!快把生魚片拿出來…!」
男人試圖阻止友人再繼續大嘴巴。
「什麼嘛!有什麼關係。你還叫我一大清早特地到築地買的大尾金槍魚,這一尾可是要好幾萬元耶!要是他不重要,你肯花這筆嗎?」
「呃…。」
他看見男人搔了搔頭,不好意思的垂下頭。
「我想讓M…三成…,吃到最好的啊。不然來這趟就白來了嘛。」
男人只是單純的,真心真意的,想為了「M」而準備的。
「謝謝…。」
他只能道謝。感謝I替M所做的一切。
「沒什麼!真的!」
男人擺擺手。
「元親!快把魚端出來吧!」
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困窘,男人立刻說道。
「喔!!小的們,工作了!」
「是!!大哥!」
如同昨晚,店裡面依然只有他們兩個。但後來他才知道,今天則是男人把整家店,以「友情」為理由,讓老闆將整家店給包了下來。但現在,只有他們倆,坐在播放著演歌的店內,品嘗著美味的料理。
他聽著酒過三巡的男人,不斷說著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情。無論是認識之初,還是認識之後。與他所知的I都是一樣的。I是溫柔的,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快。他想到了,就像太陽一樣吧?那樣的溫度灼熱且熾人,卻永不會燙傷。I是很愛笑的,即使他並未看漏對方眼底的寂寞。時常,I將手伸了過來,用他溫暖的手,揉亂了自己的髮絲。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,過於溫暖,到了幾乎要使人迷醉的地步。
這個人對於自己,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念頭呢?他看向一杯接著一杯入肚,且不斷被調侃的男人。實在是太像了。他的腦海不斷閃過片段的記憶。他有些不安的動了下身體。明明已經很久不曾這樣。他對自己身體突如其來的反應感到不安。
因為過於相似嗎?
但再怎麼相似,那也是完全不同的。這點,他最為理解。
也或許,是因為在I的面前,M的所有一切,都可以被包容。就像隔著那個冰冷的銀幕,他可以什麼都不說,讓I靜靜的等著M。直到對方願意再度開口為止。
I就是這樣的,讓他的心,逐漸的得到了安寧。
※※※
M還是很少話。但他隱約感受得到,對方也逐漸放鬆了。不像當初那麼警戒。就像熟識起來的貓咪似的,只差M並不會撒嬌或是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。但是一切都沒關係!這是好的開始…至少對於自己而言。
他是很樂觀的,也不急於一時。只要對方願意像現在這樣,偶爾跟他吃個飯,保持聯繫。他就心滿意足了。當然,如果再多出更多,就更好了。但他始終不敢抱持這樣的想望。
酒酣耳熱之際,他回過頭去看向那個男人。也許是氣氛催化,對方也喝了不少。原本白皙的臉染上一片緋紅。原本就美麗的臉,現在也被襯托的益發美麗。他心目中的M啊,無法想像。果然只有看見真人的那刻,才全部呈現了。
冷淡、少言、高傲。如高嶺之花的人兒。這是無法觸碰也無法褻瀆的高潔。他內心就是把M擺在這樣的位置。若是在尚未見面之前──,他會是這麼想的。但當見面之後,有著血肉之軀的人就在眼前。比他想像中更加美好,且少了那份距離感。顯得更加真實。
不像妻子一樣。男人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。是沐浴乳的味道吧?淡淡的,並不刺鼻,也不是過度包裝的香水味。香皂的味道,很適合對方。
過於柔順的髮絲,也讓他很訝異。他原本以為有些硬的呢。但是摸下去,卻像貓咪的毛髮一樣,軟綿綿的。而且,男人被摸頭的時候,還會像隻小貓似的顫抖一下。耳根發紅,卻也不阻止自己。
他覺得很可愛。
他為了自己發現的這小小的秘密,感到驕傲。
再說到男人的手指,修長得很,就像適合學音樂的人。指甲也乾乾淨淨的。摸到那細緻皮膚上的感覺,會傳來冰涼的觸感,身體,或許不大好吧?但是沒關係,以後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,就會幫男人握著。那雙手很細緻,一看就像男人之前敘述的──自己的工作。學者一類的。他甚至能夠想像那隻手撫摸著自己的模樣──,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不潔。但他仍是忍不住想像了起來。
很美好。美麗的男人。
那雙臉,現在因為酒意而緋紅的臉,紅撲撲的,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去戳──,然而卻立刻被打了。他笑嘻嘻的縮回手,繼續看著低頭喝酒的男人。
藏在鏡片後頭漂亮的雙眼,也是會注意到的地方。又捲又長的睫毛,只要稍微眨下眼,就會隨之而動,如扇般。在那之下的美麗眼珠,是他從未見過的碧綠。是湖水嗎?亦或是深深的幽潭──?那是會讓人迷失的美景,如果是自己被那雙眼給盯著,肯定也會動彈不得吧?迷醉得,令人無法呼吸。
在更裡頭呢?他的腦袋瞬間的冒出了更加不潔的思考。
在那包裹得過於緊實的布料底下,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?光想到這,他就不禁吞了口口水。
是不是太過誘惑人了呢?這樣的人。令人聯想到犯罪,卻又止於男人的目光之前。
令人犯罪的、令人著迷的,那個M。
明明跟自己一樣,是個男人。但卻又比任何女人柔軟的身軀,更加得讓自己著迷。那張臉並不是女性化的,也非帶著陰柔的感覺。對他而言,美麗這辭彙,只針對了M一人,且不單指外貌上的。
如果這樣的美麗能夠持續在自己眼前,自己肯定會連闔眼都嫌浪費吧。
「…別再看了。」
男人有些困窘的說著。
方才就看個沒完的自己,理所當然會被男人發覺。
「抱歉抱歉…只是三成真的…很美麗。」
原本他並不想將這句話脫口而出的。但他始終沒能忍住。
「什麼…笨!笨蛋!別說這種蠢話!」
男人的耳根子更紅了。
「嗯、真的哦。我沒有說謊。」
那份美麗肯定是由內至外的體現吧?他突然領悟到這點。
「都說別再說了…!」
男人氣極的模樣,作勢要打他。然而,也真的打了下去,非常用力的。
「哇、好痛…三成太用力了啦…。」
「咦、呃、你!你活該啦!」
明顯就是擔心的樣子,卻又用粗暴的言語掩飾。不坦率的模樣,倒是很新鮮。網路上的M跟現實上的M,肯定就是這點不同吧。
他哈哈大笑,的確一點都不痛。對方的手勁並不大。但看見對方擔心又有些生氣的模樣,他就忍不住的想逗逗對方。
「如果真的被打得受傷了怎麼辦?三成會願意照顧我嗎?」
「不願意!你就在哪裡死去吧!!」
這或許,才是那個人真正的模樣?像個人一樣。而不是網路上如此冰冷的模樣。明明就是相當直來直往,有些粗暴,又貼心的人。又怎麼會變成難以親近的高嶺之花呢?又或許,沒人懂得這回事。只有他明白?他仍暗自竊喜,這就是他所知道的,與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三成。他很喜歡、很…心動。
「吶,三成。」
他握住對方的手。
「做什麼…!」
他看著對方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,露出大大的笑。也是同時,老闆跟小弟們相當識趣的都退到後頭去。留給了他們一點空間。
「下次,我們再約會吧。對、約會。然後、不可以再突然失蹤了哦?」
「唔…。」
男人像是想到什麼似的。有些困窘的左顧右盼。
那是有段時間前,M突然失聯,而他再急尋不下的時候,差點動用自己家裡權力搜索的一次。也是那次,M答應了他,不再消失。當然,臨時的掛網除外。
「M。」
他又開口。
「幹嘛…?」
「不、沒什麼。」
他依然是笑,但是並沒有開口。總是有些話,說不出口,或是該說,暫時,還無法說出口。但是遲早會。
「下次我們也可以不用再文字聊天了嘛,我可以打電話的。哦、視訊也行哦!」
「你很煩耶!我、我有一堆事情要做的!可不能每次都掛在那吧!」
男人怒吼。他則是在大笑。
「嗯、既然這樣,我也可以去找你哦。三成都還沒告訴我,你住在哪吧?我都說了呢,好過份。」
他開始裝可憐,想要博取同情。顯然這招奏效了,他看見男人軟化的臉。
「…好好好、我知道了。反正…嘖、都已經見面了,好像隱瞞也沒有用了…。」
男人有些自暴自棄的說著。
當隔夜醒來後,男人只會當前一夜失去冷靜的自己,只是喝醉了罷了。但他,則是得到了他想要的。無論是電話號碼、地址,還是下次的約會。或許,還有更多更多。